枢衡

 瞎几把飞！拜个早年以及献上情人节的粮！

最近脖子巨痛，连载更新继续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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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直看着剑雪无名，从后者踏进这扇门开始。

 

  异度魔界代号42的“卵”内部弥漫着红色镇静剂气体，这间独立的“巢”里浓度更高，几乎到了连剑雪也有些神情恍惚的地步。他的身躯脱胎于“核b28-黑莲”，是万圣岩所研制的新型生命体，这是剑雪第一次执行任务，创造他的一莲托生大师委托善法天子驾驶小型飞船亲自送剑雪到目的地，这让他感受到一些不自在，宛如人类少年在父母的殷殷期盼下走进兴趣班的大门。此时正值异度魔界战败撤退，巨大的亮银色飞艇像遨游在暗沉海域中的鲸，雄壮如山脉的脊背搭载着壮志与野心倏忽而逝，只留下这处半废弃的前沿基地。

  剑雪毫不费力地就找到了42号卵的核心，整个基地的生命迹象都极其微弱，只有此处存留了些许涟漪般的脉搏。于是他打开这间巢，见到了“那个人”。

  那个人有着璀璨的黄金瞳，血红色的迷雾中如探射灯一般亮起。他穿着白色的约束衣，被特制的绳索束缚在冰冷的手术台上，他红色的长发跟空气中的镇静剂似乎融为一体，但其依然保持危险的清醒。这即是剑雪此行的目标，异度魔界留下的废弃克隆体42号。

  听闻异度魔界的先锋战神43号已在执行启动计划，以防万一，万圣岩决定前来封存许多年的42号卵内确认42号是否被销毁，毕竟当年异度魔界撤退迅速，没有太多时间来确保所有资料的安全性。就眼前情况看来，剑雪必须亲手解决这残存的危险品。

  “汝终于来了。”42号的声音低沉，如同数光年外的一场超新星爆发，散落的尘埃充塞他的咽喉，“吾还以为一步莲华到底是个无用之徒。”

  剑雪在他身侧站定，微微低下头看着42号：“检测报告上显示，42号卵内的能量供给在五年前就已接近枯竭，你应该已经在镇静剂的作用下于沉睡中失去活动机能。”

  42号轻笑，满含讥讽地问道：“吾如今处境，与汝所说的状况有何不同？”

  而后他皱起眉，仿佛说话也十分耗费气力，但那双眼睛依然盯着剑雪，似乎他们之间有存在于单方面臆想中的血海深仇。剑雪不明白42号这些颇有深意似的话语都代表了什么，尽管他甚至提到了万圣岩的领导人，但这不在剑雪所需要了解的信息范围内，他并非没有感情，只是谈不上对敌方丢弃的武器流露无谓的怜悯。

  “无论是恼怒抑或其他，吾感受不到汝的情绪，汝大可直接执行任务。”42号变得有些疲惫，这并不奇怪，他作为人造武器已接近十年没有得到维护，能保持意识直到如今已是难得的奇迹。

  “你认识我。”剑雪的声音中带着困惑，“你认识我？”

  “哈……哈哈哈……”42号想起什么似的，自嘲地笑起来，“吾当然认识汝。黑莲的核心，所使用的便是曾经维持吾生命的微型反应堆，那是吾亲手交给一步莲华的东西……可惜，吾忘了，核心只保存了吞佛童子对剑雪无名的记忆，他对于藉由此而创造出来的剑雪无名而言，不过是个陌生人。”

  这个陌生的名字滑出42号的口中，霎时传来流星触及哪个行星表面时的隆隆。如同飞溅的碎石砸到了剑雪，他疑惑地将温暖的手掌覆在42号脸上，其下的金属骨骼发出细微而难听的摩擦声。他有那么一瞬间，几乎要以为眼前的42号是拥有血肉之躯的人类，剑雪内心翻涌的情感使得他喘不过气，苦涩、遗憾、挂念，这让他几欲落泪，然而泪腺的缺失让这一切只能被归于精神紊乱。

  42号的金瞳在血雾间显得柔和，他冷淡的声音在剑雪耳畔响起：“在吾死去前，汝还有三分钟来提取记忆管。”

  

 

  “42号。”那个声音说道，“42号，逃生舱A3021已准备弹出，请及时登艇。”

  吞佛童子撑着沉重的身躯爬起来，他摸了摸后脑勺，一种粘滞温热的液体沾满了他的手，想必这是维持他生命的体液，按照人类医学上的定义——这是他的血。他是克隆体42号，异度魔界精心制造的兵器，组成他的每一样材料都来之不易，本体的精神已日渐衰竭，作为第42号，吞佛童子能分得的资源并不多，就连体内供给的血液也同样稀少，这导致他的肤色有些异样的苍白。仿若无物的玻璃舷窗外是漂浮的机体残骸，舰艇炸裂而迸出的火花在真空中像无声绽放的一团彩墨，吞佛童子身上穿着的白色作战服与这片光怪陆离的地界格格不入。

  “吾等战败了。”他贴窗而站，右臂的金属骨骼连同缠绕的线路暴露在血肉之外，正随着滴滴答答流淌的鲜血而飞溅着细碎火星。

  “就目前存活人数及总行动力而言，是的。”那个声音冷静地在吞佛童子耳边回响，就像有谁站在他身旁，“这一战，异度魔界输了。”

  植入吞佛童子脑内深处的芯片不知传达了怎样的信息，他皱着眉，微微叹息：“剑雪无名。”

  随着这声呼唤，一道淡绿色的光束投在吞佛童子身边，身着古代文明打扮的青年出现在舷窗前。“能源不足，我将在三分钟后切断我的供给电源。”剑雪无名淡淡说道，“如果你不及时登上逃生舱，我只能再陪你三分钟。”

  警示灯的红光黯淡下去，这条逃生通道总算安静下来。吞佛童子扭头看着这个AI的投影，轻嘲道：“反正有43号接班，九祸女士应该已经下达了唤醒指令。还会有无数个我跟你再见面。”

  剑雪无名摇摇头，低声说道：“克隆体并非完全一致，每一个克隆体都最接近本体，但其中细微之差会造就不同个体——我检测到你的求生意志正在缓慢下降，远低于记录的最低水平。”

  “我很奇怪为什么会由你来做‘吞佛童子’克隆体的指引人。”42号探究的目光在青年的脸上停留，“作为本应继承所有记忆的克隆体，我却对于你知之甚少。”

  “需要‘权限’才能继续访问。”剑雪无名皱起眉，这让他看起来更真实了几分，“你的时间不多，希望不要浪费在这个问题上。”

  吞佛童子站立不动，他似乎放弃了逃生，只专注于眼前虚无缥缈的人：“那么换个问题，我是谁？”

  “42号。”

  “为什么你不回答‘吞佛童子’？”

  “……”剑雪无名忽然抬起了手，逃生通道的所有光源应声而灭，吞佛童子听见了什么东西急速运转的声音，似乎能源确实要消耗殆尽了。

  “你不是他。”剑雪无名最终这么说。

  “魔族的寿命依然是有限的，死亡之后，他们的灵魂会回归祖池，这兴许是莫大的殊荣。吞佛童子在临终前签署了协议，自愿成为供给生命的‘本体’，哪怕这会慢慢消耗他的灵魂，最终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因为‘记忆’，他不愿失去关于‘剑雪无名’的记忆。

“吞佛童子并未对任何人提起，而我作为他记忆的化身，获取这些信息毫不费力。我无法告诉你‘剑雪无名’是谁，但我可以告诉你，关于吞佛童子的一切。”

  “我对偏执狂不感兴趣。”

  剑雪无名似乎笑了笑：“记忆本该由情感唤醒，关于你所经历的一切，回想起来与之相关的记忆，喜怒哀乐爱恨惧，因为情感的参与，才会使其愈发深刻。人类总是相信，死亡并不是结束，而是另一段开始，那么曾经书写过的故事呢？这不过是寿命有限的生命体的自我安慰。假使吞佛童子的本体死去，这些记忆也随之散逝，那个留在他记忆中的剑雪无名也会一同消亡；吞佛童子不惜付出这极为沉重的代价，只为留住一个幻影。永恒是智慧生物难以企及的东西，至于永远又有多远，我不知道。

  “我就是他记忆中的幻影。”剑雪无名伸出手，那本该虚幻的影像碰到吞佛童子的胸口时，却让后者感受到细微的冰凉触感。

  42号感觉维持自己行动的核心被什么东西拂过，那样的触动是这传承了数百年的记忆中不曾有过的东西。他没有心脏，那颗如珍珠一样的微型反应堆燃烧着自己来维持42号的行动，他本该没有过多的情绪，但是……在这一刻，璀璨的星辰在这条黑暗的走廊洒下一片光，剑雪无名站在黑暗的一侧，凝视着徘徊于生死边缘的吞佛童子。

  “……体质监测人员给出的报告上写着，搬弄是非与善于欺骗是吾的特长之一。”42号说道，“那么，我是否可以认为，藉由吞佛童子记忆而产生的你也善于此道？”

  “谎言往往由欺骗一方的恶，和付出信任一方的善组成。放心，吞佛童子——或者说你，不具备这种善。”剑雪面无表情地开了个玩笑，“话语的可信度不取决于说话的声音与技巧，取决于你的心。”

  吞佛童子按了按胸口，生命的搏动像被吞噬于虚无的空间，那个地方空空荡荡，只放得下一颗反应堆。它的里面流动着成分复杂的化学物质，味道是苦是涩，是酸是甜，都被绝缘的外壳封存其中，吞佛童子难以窥见内里面貌；它承载了42号的记忆、吞佛童子的记忆、所有珍贵的东西都化作驱使“吞佛童子”存活下来的动力，它因一个早已磨灭的生命而生，其弥足珍贵的要领，在于吞佛童子期待着某天的一回首时还能看到清晰可辨的故人。回首成千上百年来的渴求，一道飞越沧海的目光，尽数化作掌上明珠。

  “那么，42号，活下去吧。”淡绿色的光束渐渐消散，剑雪无名的身影也在此地消失，“你可以不必依靠幻影而活。也许某一天吞佛童子的本体死去，你，或者后来者，会是全新的个体。”

  “‘剑雪无名’也会随着他的死去而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吗？”

  “不，准确说来，我不知道。过去不可追，未来不可期，倘若某天吞佛童子不再被执念束缚，剑雪无名与他便会有新的将来。”

 

  “……但我可不想让你再次离去啊。”

 

  我们必会再相见。

  他的意识中回荡着这句话，而后奋不顾身地打开了那扇门。

 

-完-